翻涌而上的褐黄沙河,若数百头狂躁暴戾的蛰龙,在那杆释放着汹汹烈火的绯枪之下,发出轰动穹隆的咆哮声鸣。
“哈哈哈哈,哈哈哈,哈哈哈哈哈。”赤烈如火的发丝,在焦燥的空气中四散飞扬,双鬓垂下的细长发缕被编结成系绳模样,厚重铁铠叠附在赤羚图腾暗纹的水袖锦衣之上,那斜身倒持着一杆绕火绯枪的君主,他真红炙热的瞳孔轮廓,流溢出锋锐如钩喙苍鹗的眼神,以那癫狂又悲痛的连续笑声为起始,奏响只属于王的乐章:“来吧,来吧,你们都一起上吧!”
腐蚀青铜的古老锈迹,是阶上新苔的墨绿,亦是赤色沙河的斑驳,两杆暗翡翠色的枪戟,外扩着主刃两侧的月牙回戈,睿凌裳侧着一身繁复篆字拓纹的霜银轻甲,没有勾勒五官的无相面铠,在微凹的眼印处吹溅出两点腥红朱砂。
十字交叉,双戟纵横,冲势明显是刚猛无俦的睿凌裳,在真正接近那前所未有的绯枪君主的前一刻,蓦然将双手枪戟变为抵御之姿,只因为他面对的是,一名仿佛命中劫数的大敌——浣烛皇!
“倘若他真的不可匹敌,那么,一味躲避防守,能有什么意义。”
一抹细窄的清紫色发带,扎着脑后细长的高马尾,梅若谷依旧是那一身玄色衣衫,不着重甲不持长枪,专走着轻灵迅捷的进攻路线,任凭双手食指尖端的暗金钩镰冠,在极度嗜血的渴望中不安战栗,于主人鬼魅般降临的瞬间,发出几乎可以撕裂敌人耳膜的尖鸣。
“与其以厚重铠甲,去防备那注定承受不下的一击,不如挣脱束缚丢弃重负,换得一次轻身上阵,以捉摸不定的行走方式,去准备那割开敌人咽喉的致命一击。”神情庄严肃穆的苍鼬横放长弓,九枚因为阴刻了幽冥府文字而颇有破邪之效的紫铜锋镝,坚钢所锻的锋利箭羽皆被他攥于扣弦一手,三箭继接着三箭的连珠平射。
绯色云纹刻花的薄刃劲枪一扫,那重铠锦衣上象形赤羚图腾的浣烛皇几番袖手,宽大飘逸的开口水袖,仿佛与绯枪之上汹涌扑落的烈火共鸣,化作了那扑火飞蛾的绚丽翅翼。
旋转飞舞的绯枪横行直去,如一抹不羁的绯血流光,于刹那磕飞了七八支连珠而射的紫铜锋镝。
“咻——”最后一只专门破除玄者术式的紫铜锋镝,被浣烛皇佩戴着犀皮掌套的一只手,恰好握住锋利箭镞,只留下那露出手掌之外的半杆钢羽箭身,诉发着面对绝世武者的强悍暴力时,身不由己的战栗颤抖,与源自内心深处的臣服。
“不是术者!”一手于腰后背负,一手斜向身侧展开掌心,崆陨受轻皱着并不坚毅的纤细眉头,三十六节桐油纸刃,环绕着他的身躯成圈扩散流转。
“你可知,善术者终将死于术下。”随手丢开那一支专破术士玄法的紫铜箭,浣烛皇那如江湖般浑荡扩散的声色,若是撇开表面那一层名为“嚣狂”的浮渣,倒也有三分清润磊落的风气。
“那烛皇又是否懂得,嗜战者必将败于矛戈之下的道理。”本该无形无色的空气,骤然裂开徐缓扩散的涟漪,清紫发带扎束的那一尾乌黑长发,在血染的沙河背景衬托之下,显得格外的显眼,玄色简朴衣衫的梅若谷,如鬼魅般突然降临,倒扣按压着暗金套环的双手食指一旋,便将那两抹翼爪模样的单薄钩镰管,深深地扎向了浣烛皇没有被重铠保护的脖颈。
新红的血液在空气里弥漫四溅,梅若谷右手食指旋转钩镰冠,将之收敛刀锋贴平自己的掌心,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肋下烧灼枪伤,而空空无一的左手食指,则是颤抖着被折断的骨骼,隐没在了窄口的玄色衣袖里。
“咳咳。”反击得中的绯红色燃火枪尖轰然坠地,浣烛皇以空出的另一只手,猛然堵在了自己位于左侧锁骨处的伤口,触目惊心的血流自指缝间溢流而出,而一枚被他强行留下的暗金钩镰冠,则是牢牢地嵌在了一道劈裂开重铠护领的豁口里。
“血战沙河失何命,悲人合掌悯玄黄;浣得东烛十二年,不知寡孤是为皇!”浅绯殷红的唇扉泣血,一步败途的浣烛皇,单手旋枪砸向睿凌裳双手斩来的渲铜戟,四道用铁箍套在陷槽的月牙回戈,在渲铜戟反复缠压的攻势下,不断锁咬着那杆烈焰汹涌的绯刃长枪。
“苍机变·械灵!”三十六截浅紫泛白的分割伞纸,如世间最古怪的刀刃般悬浮而转刺,仿佛一圈永不停息的纸锋轮回,脱离了崆陨受的身躯,自行侧旋砸向了被睿凌裳正面逼战的浣烛皇。
“以多欺少,常人或许会说胜之不武,但——本皇不会!”握枪右手刹那松开杆身,变虚抓为立掌朝着脚下沙地轰击,那八九支由苍鼬所射的紫铜箭被猛然震起,纷纷弹跳着撞向了崆陨受御使的三十六道桐油伞纸。
回手再握那绯炎汹涌的染赤长枪,之前因为放手而下坠的杆身,已经脱离了渲铜戟的锁咬,此刻正好顺着浣烛皇的心意,缓重巍然地化作炙热山岳横压。
紫铜箭破术式,放手绯枪脱战,浣烛皇那时刻拿捏极好的绝地反击,如蛰伏压抑的不死火山轰霆爆发,居然将双手使戟的睿凌裳横推了出去。
“撤!撤!扯呼儿,风紧!”掌压肋下火烧枪伤的梅若谷,疯癫地大喊着没头没脑、不利于己方士气的话,但是却完全没有人来反驳他。
“上马!”苍鼬将离他最近的崆陨受拉上马背,按着约定好的路线先行离去。
梅若谷四人与浣烛皇,此时皆是离开了自己所统帅的军队。
现今,浣烛皇麾下二十万前锋军,正与睿凌裳统合天朝王师与之前俘虏叛军编制而成的十六万人决战。
而睿凌裳听从梅若谷的建议,在两方大军彻底混战之后,率领崆陨受、苍鼬两人与梅若谷一起,去决斗隐藏在大军之后的浣烛皇。
当他们处理掉浣烛皇身边,少得可怜却异常强横的几名护卫之后,骑乘的四匹驽马只剩下苍鼬的那一头,只得临时决定撤退之时,由苍鼬带走一人,剩下两人自寻出路。
现在留下的两个人,一个是并不重要的梅若谷,但另一个却是天朝十六万大军的统领——睿凌裳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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